1996年第15号台风莎莉，电白死了66人；这次尤特强度与莎莉相当，全县死亡仅两人。海岸卫士们功不可没！茂名电白县林业局副局长黄权所指的是该县长达89公里的沿海防护林带。每逢台风、巨浪、风沙袭来，海边的巍巍森林就成为抵御灾害的绿色长城。

50多年来，电白的这道广东乃至全国第一条沿海防护林带，从当初的20.8公里增长了3倍。受其启发与带动，全省沿海各地迄今已建成山、海、路、田、城相连，长2796.6公里的防护林体系框架，成为沿海地区防御自然灾害的重要生态屏障。不过，婀娜多姿的防护林在发挥减灾大效用的同时，正面临生死考验与保护困惑：因为护林所得与经济效益长期失衡，导致林地所有者毁林开垦、挖塘养殖等破坏行为时有发生。

而气候变化引起海平面上升，风暴潮灾害可能加重的趋势，又对广东沿海防护林的继续发展提出了更高要求。在全面推进新一轮绿化大行动的当下，广东明确提出构建防灾减灾功能与景观效果相结合的沿海防护林生态安全体系，以此助推10年内构建全国一流水平的森林生态安全格局。在这过程中，经济效益与生态效益如何双赢，是目标能否实现的最大考验。对此，南方日报记者连日来走访广东沿海，为读者揭开南粤海岸卫士们的美丽与哀愁。

告别沙母毒龙1996年，台风莎莉把林带全部毁掉后，仍导致博贺死亡30多人每次台风袭击后，电白县林业局营林股股长邓水波和同事们就忙碌起来。他们要从最外面开始，补种遭损毁的木麻黄防护林，每年要补种几百亩。

村庄前面的那片林木最完整，因为有两百米深，抵御能力强，但细看外围的树木也有些倾斜，树枝变形破损了，这就是被台风侵袭的结果。如果不补种，下次台风到来就危险了。电白县是我省有名的沙区，每年都有一两个台风直接从海上侵袭，当地百姓把沙滩称为沙母毒龙，狂风卷起沙尘暴淹没村庄、农田、行人的事自解放前就时有发生。

直到海边崛起了这片延绵的防护林，村民们才基本告别风沙的梦魇。尤特登陆前一天，在茂名电白县博贺镇月牙湾畔，记者来到电白防护林带的核心区。沙滩背后，大片高耸树林沿着海岸线的走向延伸，一望无际，低矮的村屋在200米深的树林后保存完好，丝毫看不出这个风景旖旎的海滩是台风侵袭的胜地。

博贺镇干部介绍，电白海边沙岸漫长，防护林选用的木麻黄树种耐碱性强，沙地上易长，固沙作用明显。没有林木保护的地方则大相径庭。如村里通往月牙湾建有马路，使林带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一个宽20米的缺口，去年台风韦森特就是从马路这个缺口灌进去，里面100多米的地方都被洪水浸泡了。

在月牙湾西边一个凹进去的小港湾，仍保留着一年前韦森特肆虐后的样子暴风巨浪将其切割成一个深入海岸百余米、长几百米的沙坡，上面只剩白闪闪的荒滩与偶尔几棵残存的树根。邓水波说，因为这里后面没有房屋，木麻黄就种得不多，结果台风过后几乎变成不毛之地。台风一旦吹起来遮天蔽日，眼睛看不到，连呼吸也困难，回忆起没有防护林直面风沙的日子，老村民都记忆犹新。

1941年的一次风沙，博贺村的440间房屋就有369间被沙埋，在林带尚未扩大的1996年，台风莎莉把林带全部毁掉后，仍导致博贺死亡30多人。1954年，当地先知先觉建成的电白沿海防护林带，成为我省防护林体系中最早的雏形。当时，博贺镇在茫茫沙滩上，种下1920棵树苗，经过多次试种三年苦战，一条长20.8公里，宽几十米到几百米的博贺林带终于建成，这也是中国第一条沿海防护林带。2007年开始，电白县成立国家级防沙治沙示范区，沿海防护林带建设揭开了新篇章修复改造被台风破坏的林带9000亩，修复海岸线31.5公里。

在林带的保护下，6万多亩农田摆脱了风沙的威胁，被风沙埋没的4000多亩农田全部复耕，还平整沙地、扩大耕地面积6500多亩。生态保护伞减少损失94亿红树林带宽度100米，高度4-6米，消浪效果可达80%以上在沙滩上有木麻黄负责守土固沙，对于频遭风暴潮侵袭的海边湿地来说，另一类海岸卫士红树林则可以大显身手，成为湿地生态群落的绿色保护伞。

在茂名百余公里外的湛江廉江市，记者探访了全国最大的红树林保护区。保护区总面积达2万多公顷，其中红树林面积9200公顷，占全国的33%，广东省的79%。潮水退后，廉江北部湾东北部的岸边露出一片绿色的半岛，这里是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敏捷的白鹭不时从绿岛上飞过。

沿着用轮胎和水泥垫起的简单游径走进红树林，15科24种植物组成的红树林群落长达27公里，在湿润的泥土和空气中，仿如进入了一片低矮的热带原始森林。红树林里泥泞的沼泽上到处是小洞。

湛江红树林保护区管理局科研宣教科的陈粤超解释，这都是螃蟹钻出的洞，红树林沼泽的土壤多为浅海沉积、潮汐及河流搬运的堆积物在红树林生长作用下逐渐发育形成的盐渍沼泽土，十分肥沃，是很多生物的理想家园。它特殊的咸淡水交叠的生态环境，为139种鱼类、130种贝类、194种鸟类和133种昆虫提供了栖息和觅食的场所。对于广东沿海地区来说，红树林最大的意义在于防风防潮减灾。

红树林那膝状根、支状根、笋状根、板状根等多样而发达的根系，就是它们支撑躯干，抵抗风浪的生存法宝。以前常常是台风来一次，沿海的大堤就要修一次，很多没有红树林的地方就算修了钢筋水泥的大堤也一样被破坏掉。湛江红树林保护区管理局许方宏介绍道，红树林、防风固沙林和堤坝构成了滨海地区防御台风的三道防线。

红树林通过消浪、缓流、促淤、固土等功能在海岸形成第一道天然屏障，尤其在防御台风、海啸等极端天气灾害方面作用巨大。数据显示，红树林带宽度100米，高度4-6米，消浪效果可达80%以上。

300米深的红树林就可以抵御任何风力的海浪。1996年，第15号台风莎莉正面袭击湛江，给广东带来1949年以来最惨重的损失，而有红树林的区域明显比没有红树林的区域受破坏程度小。在湛江遂溪界炮镇流传这样一个故事：一名从外地归来的老板盯上了村中红树林海域的价值，想砍掉红树林，进行水产养殖，甚至许诺村民可以参与分红。

村民毅然选择了海岸卫士红树林。受电白、湛江的经验启发，近年来，汕头、潮州、揭阳、湛江、阳江、茂名、汕尾等沿海城市积极建设海岸防护特色的森林系统，生态防灾减灾的能力逐步提高。目前，全省3033.3公里的宜林海岸线中，已营造林带2796.6公里，占92.2%；全省森林折算成生态效益能减轻水灾旱灾总值达94.01亿元，森林保育土壤达5300万吨。逐利毁林成最大威胁时至今日，仍有部分村民受利益驱使偷偷毁林当木麻黄、红树林默默地守护沿海居民家园的时候，这些海岸卫士的最大的威胁并非来势汹汹的台风海潮，而是人类为了追逐利益而时有出现的毁林行为。

目前，我省已基本将沿海防护林纳入国家和省级生态公益林管理，禁止砍伐、侵占等违法犯罪行为。但据省林业厅披露，一些群众在利益的驱动下，破坏沿海防护林发展其他产业的现象时有发生。有的地方甚至在基干林带内，未经批准毁林开荒、采沙开矿、挖塘养殖、过度发展旅游等。据调查，近20年来全省损毁红树林11.86万亩，其中98%是因挖塘养殖造成的。

今年7月央视报道，陆丰市甲东镇，距离海边不到一公里的洋美村本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海防林带，但由于挖虾塘，上千亩的树木已被砍伐殆尽。而在南方日报记者走访的电白月牙湾，200米深的木麻黄树林后，一个连绵上百亩的虾塘就紧紧挨着，护林员李绍儒说，如果看管不严，这些虾塘主就经常越界侵占林地。事实上，毁林高峰在上世纪90年代末就出现，当时台风莎莉把电白的防护林带基本毁掉后，当时的镇政府为了迅速恢复经济，与村民签合同，大肆发展虾塘养殖。

虾塘离海越近，抽海水的距离越短，养殖成本越低，不过这也迅速使沿海防护林丧失了容身之所。现任博贺镇港口村李书记说。从2000年开始，县林业部门开始对挖虾塘行为进行了严肃清理和查处，责成毁林者填塘还林。近6年，先后填塘还林10多口，面积500多亩。

同时，电白县还聘请21名专职护林员，昼夜分地段巡护防护林带。主要节假日，林业局干部深入林带加强巡逻管护。

不过，时至今日，仍有部分村民受利益驱使偷偷毁林，每次台风后，倒掉的木麻黄是很好的木柴，这时有个别村民就会趁乱把完好的树也砍倒作柴。李绍儒说。木麻黄的遭遇并非孤例。湛江红树林在上世纪80年代也曾被严重破坏，树林面积降至最少，仅5000多公顷。

许方宏介绍道。直到20世纪90年代，随着湛江红树林保护区成立，并于1997年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红树林才逐渐恢复。

2000年后已经恢复到7000多公顷，并且一直以每年5%的速度增加，目前已经恢复到9200多公顷，但距上世纪50年代的鼎盛期仍有不少差距。除了村民的逐利砍伐，而大型项目的发展又给红树林的健康生长带来困境。

许方宏表示，湛江拥有很长的黄金海岸，为促进经济发展，很多地区需要在海岸边开发渔场养殖和港口，填海造地等，与红树林的保护存在矛盾。虽然在红树林国家级保护区内这些都是禁止的，但上述行为还是可以在保护区周边进行并通过水域对红树林造成影响，而且还有部分红树林没列入自然保护区内。

类似的困惑也出现在电白。在月牙湾西侧，通往茂港的深水航道正在抓紧疏浚，航道把海床挖深了，同样的台风的强度，到我们这里的浪就会高很多，对木麻黄侵袭的深度也比以前增加了十几米。邓水波说。

育林补贴杯水车薪由于沿海防护林仅补助当年造林，后期抚育和管护资金无着落木麻黄、红树林等沿海防护林的命途多舛，折射出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的利益失衡问题。省林业厅专家介绍，目前我省大部分沿海防护林为集体所有，集体林权制度改革后，所有者出于经济利益考虑，往往不愿意提供林地用于生态建设，更愿意种植速生树种或经济树种。而防护林破坏的根源也是经济利益驱动。简单而言，就是林地所有者保护防护林却得不到应有的经济利益，所有者在利益的驱动下，开垦、挖塘养殖等毁林行为层出。

近年来，虽然中央和省加大了对沿海防护林体系造林的投入，但造林的资金缺口仍然很大。林业厅专家算了一笔账，营造沿海防护林，不考虑林地价值的话，造林成本也需1000-3000元/亩，其中红树林每亩的营造成本约3000元，但中央和省财政的补助资金只有几百元。沿海大部分市县仍是吃饭财政、财力有限，下达的沿海防护林计划难以高质量完成。此外，由于沿海防护林仅补助当年造林，后期抚育和管护资金无着落。

虽然我省近两年优先将沿海地区的沙滩防护林、沿海农田防护林、沿海第一重山防护林划入生态公益林范畴，但生态公益林补偿一般林户每亩每年只拿到手10余元，到2017年每亩每年预计最高可以拿到20多元，与挖塘养殖每亩每年成千上万的效益相比，依然杯水车薪。省林业厅专家说。除了需应对人类毁林的直接威胁，地球气候变化特别是海平面的上升，也对未来我省沿海防护林的发展提出了更高要求。

中国科学院南海海洋研究所研究员张乔民表示，2030年后，部分红树林潮滩的滩面淤积将落后于海平面上升，从而对我国红树林造成严重影响，并直面潮汐浸淹的威胁。省气象局首席专家杜尧东博士说，上世纪90年代与50年代相比，气候变化加上长期的人为破坏，令广东红树林面积减少64%以上。

目前人们开始亡羊补牢，现有大部分红树林为次生林，高大的原始林很少，有些红树林树种已处于濒危状态。广东沿海遭受强风暴潮影响的频率最近10年比1949-1995年增加了1.5倍。海平面每上升0.3米，严重潮灾的重现期将缩短50%－60%甚至70%。台风强度也呈缓慢趋强的趋势，以湛江为例，近17年来，影响湛江的台风中12级以上的强台风就占了62.5％。

强台风和严重风暴潮增多的趋势，无疑加大了对防护林的摧毁能力，防护林每年的补种养护力度也不得不相应提高。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专家王燕建议，继续开展人工造林，不断扩大沿海防护林面积。广东在全面推进新一轮绿化大行动、建设绿色生态第一省的过程中，明确提出建设沿海防护林生态安全体系以海岸带、近海岛屿和沿海第一重山为主，结合海岸带综合整治，科学合理开展沿海滩涂红树林、沿海基干林和沿海纵深防护林建设，加强河口和滨海湿地生态系统的修复和保护，构建防灾减灾功能与景观效果相结合的沿海防护林生态安全体系。林业专家呼吁，一方面，国家应遵循市场价值规律逐渐提高生态公益林效益补偿标准，另外，也应当把目光放长远，防护林的价值并不能用短期的经济利益简单衡量。

许方宏举例说，2004年的大海啸导致了东南亚近30万人罹难，但印度南部泰米尔纳德省沿海一带的村民却很幸运地躲过了海啸的袭击，因为这一带生长着一片片生命力极强的红树林。■记者手记让树林保护不再成负累如何令保护不再成为负累？部分成功经验表明，在守住生态底线的同时，通过多渠道开发利用，发挥沿海防护林的综合效益，可带动基层种养的积极性。如湛江采取了社区共管的保护理念，使红树林保护区不被割裂成生态孤岛。

该保护区专家王燕说，我们与社区及周边村委会签订协议，建立联合保护委员会，共建共管，同时实行值班巡逻制度和资源管护责任制。纯粹的保护并不能唤醒人们的生态意识，只会让红树林保护区的路越走越窄。许方宏指出。

目前社区共管的保护区通过旅游创造的收入来维护红树林，旅游同时也是一种有效的科普宣传，可以让更多的人意识到红树林的重要意义。国家林业局湿地研究中心研究员崔丽娟认为，像红树林这类湿地地区可开展生态旅游，而不是普通的大众化的旅游。生态旅游要有一定的限度，开展的活动必须是生态的，如一些体验性的农事活动，如果在湿地鸟类繁殖期，对红树林则应设置季节性禁入。

发展林下经济并不局限于旅游。目前，电白县鼓励支持农民发展林间鸡、鸭、牛、白鸽养殖场20多家，并支持了一大批海产品、林产品加工厂建设。经过林地涵养水源、保持水土，以薯类为主的单一农业生产结构得到改变，拓宽种植水稻、花生等农作物。当地还编制度假区林业发展规划，结合义务植树基地与绿道建设，发展浪漫海岸旅游业。

目前月牙湾一带的防护林已设立了游览栈道、游客指引牌，计划打造成电白滨海绿道的亮丽名片。事实上，省委、省政府近日出台的《关于全面推进新一轮绿化广东大行动的决定》，也为防护林的未来发展指出了方向一方面引导林下经济规模化、集约化、标准化发展；另一方面以森林公园、湿地公园、自然保护区、森林旅游景区、绿道网为主要载体，打造一批旅游示范基地，加快发展森林生态旅游休闲产业；并以贷款贴息、保费补贴、税收优惠等政策积极引导社会资金投入林业生态建设。

（记者谢庆裕通讯员林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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